“葉蕭兩家相互攀附,把控朝野多年,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如今兩家之間因為江南卷宗的下落出現(xiàn)了裂縫,不過這只算一點微末的火星子,想動這兩塊巨石,就得鑿一鑿地基,不妨就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些?!绷嘀耥忾W爍,融化著漫入窗欞的夜霧,她從袖口取出一團皺巴巴的字團,用指尖揉開。
燭火在青銅燈盞中微微搖曳,將柳青竹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她指尖輕撫過那張泛黃的信箋——這正是初入宮那夜,葉墨婷用來試探她的信箋。她淡淡地掃視著上頭的字句,唇角微翹,捏住一角,將后半段的話給撕去。
柳青竹看著剩下的信箋,指尖在蕭清妍叁字上稍作停留,貴妃娘娘看到自己的名字,不知會作何感想。
她收回目光,將其遞給婉玉,道:“找個時機,將這個送到蕭清妍的殿上?!?/p>
婉玉鄭重地接過,垂眸一看,上頭只有半句話:今長公主又送人入宮,蕭清妍生性多疑……
柳青竹將撕下的殘箋放于燭火上,很快被火舌湮滅,那后段話在世間便不得而知。婉賢皇后的筆法天下獨一,蕭清妍看倒這言盡意未盡的半句話,必會多想?;鹬刑戆巡?,讓它燃得更旺,火燃得越旺,兩家的心就越遠。
窗外忽起一陣風(fēng),窗欞輕響,燭火爆了個燈花,映得柳青竹眉眼如畫,她朝著叁人深深作了一揖,道:“拜托各位了。”
深夜,周大明宮冷冷清清,飛檐在月色中凝成一道墨色剪影。春末的風(fēng)掠過九重宮闕,守夜宮人手中的鎏金燈盞晃出細(xì)碎光斑,身前飄落簌簌的枯葉。去年年末凋零在枝頭的殘葉未落干凈,宮女們身上厚重的襖子卻已紛紛褪落。除了蟬鳴,宮中彌漫著冷冷的凄清,而朱夏,就在這片死氣沉沉的宮墻紅緣破土而出。
西苑女官居所浸在靛青夜色里,檐角宮燈下的朱紅流蘇微微晃動。大部分的屋子早已吹燭沉眠,唯有一扇雕花木窗仍滲著昏黃。
木屋里燃著微弱的油燈,窗欞上的雕浮映照在窗紙上,將屋內(nèi)女人的側(cè)影圈框其中。令狐瑾用劍柄將窗樞頂開一點縫隙,傳出“吱”的一聲響,案前懸腕的筆鋒一滯,墨滴在宣紙上泅開暗色瘡痍。她將筆置于青竹筆銜上,目光徐徐望向木欞。
令狐瑾低聲問道:“宮內(nèi)還住得習(xí)慣嗎?”
屋內(nèi)的人回道:“怎么了?”
令狐瑾沉吟片刻,結(jié)束了寒暄,又道:“需要你去查些事?!?/p>
“查什么?”
“櫻冢閣?!?/p>
話落,窗外傳來皮革與劍穗摩擦的細(xì)響,月光漏進來的一線里,一張字條和一朵干枯的櫻花被投入窗樞的縫隙中,屋內(nèi)的人未動,只是淡淡道:“好?!?/p>
令狐瑾垂眸,看見了屋內(nèi)地磚上凌亂的畫卷,一個瘦弱的黑影映在上頭,似要在畫卷上的人吞沒在黑夜中,而那密密麻麻的畫卷上,畫的是一個女人,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出一道朦朧柔美的身段。她默默收回目光,將窗欞闔上,只留下一句話。
“萬事小心?!?/p>
百里葳蕤盯著面前的畫布,良久,她舉起手,憐惜地?fù)崃藫岙嬛腥说拿佳郏曇魠s像是淬著冰。
“真是……畫皮畫骨難畫心?!?/p>
又到皇后娘娘禮佛的日子。
柳青竹便備好盥洗的器具,銅盆里的溫水浮著幾片檀香木屑,她看著清澈的水面,指尖一攪,倒影變得支離破碎,蕩開一圈淺淡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