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層水霧,百里葳蕤癡迷地望著她,宛若做小伏低的家犬,舔舐主人嘴唇上的傷口。
情至深處,百里葳蕤伸手,還未觸及那冰涼的金縷紋,便動作一滯,歪倒在柳青竹的身上。柳青竹一愣,下唇頂著道破口,對上婉玉冷冰冰的臉。
“霧散去了,我們該下山了。”
柳青竹將身上的人推開,起身整理衣衫,道:“是該下山了。”
婉玉的臉色一言難盡,目光落在被她敲暈的那道身影上,問道:“還要帶上她嗎?”
柳青竹系帶的手頓了頓,道:“帶著吧,怕她死這了?!?/p>
婉玉心中掙扎,終是忍不住道:“此人城府極深,我們三番五次遇險,多半是她的緣由,把她放在身邊,遺患無窮?!?/p>
柳青竹瞥見她握劍的手蠢蠢欲動,好似只要她一聲令下,百里葳蕤便會血濺當堂。
“你有沒有想過,”柳青竹扶住婉玉的肩,輕聲道,“這幾次追殺,你我相安無事,反倒是她遍體鱗傷,是為什么?”
話落,婉玉微微一怔,目光中透出一絲迷茫。
柳青竹莞爾一笑,朝屋外走去,悠然道:“不過小孩技倆,搬弄是非,挑撥離間?!?/p>
婉玉思索著她話中深意,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將床上死沉滾燙的身體抗在身上,追上柳青竹的步伐。
回到揚州城中時,柳青竹遠遠地望見濃煙滾滾,一圈一圈的黑霧直沖云霄,她輕輕推開看熱鬧的路人,躋身前圍,逮住一個官兵問道:“前方發(fā)生何事?”
官兵提著捅水,匆匆答道:“吳府走水了?!?/p>
柳青竹心下一驚,快步向前走去,驟然間,一束猙獰的紅光從府邸深處竄出,先帝親筆的匾額掉在地上,碎裂成兩半,行色匆忙的官兵撞肩而過,火勢如潑了油般瘋長,迅猛而狂烈。熱浪卷過之處,朱漆門窗噼啪作響,顆顆圓潤的珠玉化作焦黑的碎屑,紛紛揚揚,如墨雨般墜落。
柳青竹愣了愣,方踏入一步,熱浪便在面龐上翻滾,透過倒塌的木樁和層層火光,她看見吳知府沉默的背影,而他對面,吳老夫人僅著中衣,幾縷花白的頭發(fā)被熱浪燎得蜷曲焦黃。她雙眼圓睜,眼珠映得血紅一片,在卷卷熱火中癲狂癡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風水輪流轉,都是因果報應!”
柳青竹握緊了手,正欲邁入門檻,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了她,她淺淺回眸,白芷站在她身后,默默搖了搖頭。柳青竹看了她一會,拂開那只手,毅然決然地邁入支離破碎的吳府。
“這十余年啊”吳老夫人淚流滿面,“我無時無刻不在演,演得我自己都快信了,我為你們吳府守著這個秘密,守了十余年啊如今我不想忍了,我要將吳家人、你這孽畜做得一切全部抖露出來!”
說完,吳老夫人從袖中取出一紙血書,高喊道:“這便是十年前那場雨夜,你父親和蕭齊賢的所言所行!”
吳知府冷漠地看著她,手里握著雁翎刀,一步一步上前,道:“母親,兒子只是想活下來?!?/p>
吳老夫人見他渾身滾著殺氣,卻沒有退縮,而是將那紙血書高舉在手中。吳知府忽然停了下來,皮笑肉不笑道:“母親,你記恨父親這么多年,卻不知道父親臨終前,始終想見你一面,他給你留了一封遺書,不過被我燒了?!?/p>
“果然是你?!眳抢戏蛉擞辛似糖逍?,冷冷道,“你這個弒父殺母的chusheng?!?/p>
“父親沒膽量替他們保守一輩子的秘密,我只能幫父親做出這個決定了?!眳侵锨耙徊?,眼底浮起殺意,“不過都不重要了,您走了,這一切都會灰飛煙滅?!?/p>
言罷,吳知府高舉起雁翎刀,還未有所行動,側脖上驀然落了一柄長劍,貼得極近,動輒見血。他瞥見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從吳老夫人手中接過那紙血書。
這烈火還在繼續(xù)焚燒,吳府的大門卻在不知不覺中關上,婉玉三兩下將吳知府綁了起來,柳青竹展開血書,將十年前的那場夜雨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