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看著她急于撇清的樣子,那根扎在心里的刺似乎又深了一點。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讓莉亞絲幾乎窒息。他俯視著她蒼白的臉,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隱約可見的舊傷痕跡,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近乎逼問的冷硬:“為什么不來?你知道我是誰。為什么不來要你應得的‘回報’?”
他刻意加重了“回報”二字,試圖撕開她偽裝的面具。
莉亞絲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粗糙的樹干。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帶著恐懼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維克托那深不見底的寒潭。這一次,維克托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情緒:困惑,還有一絲受傷?仿佛他問了一個多么奇怪的問題。
她看著他,看著他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穿著雖然普通但整潔的衣服,氣色紅潤,身體強健,再也不是那個在小屋里奄奄一息、被劇痛折磨的男人。
然后,就在維克托以為她會再次退縮或哭泣時,她竟然輕輕地、極快地彎了一下唇角。那笑容很淺,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釋然和滿足?
“回報?”
她重復著這個詞,聲音很輕,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了維克托心湖的死水,激起了一圈圈他無法理解的漣漪,“我不是說過了嗎,老爺?”
她頓了頓,目光坦然地迎著他審視的視線,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不是說老爺您健健康康的,就好嗎?”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她臉上。她手中那個未完成的花環(huán),散發(fā)著野花淡淡的、清新的香氣。
維克托·海登,這位掌控著無數(shù)人生死、習慣了用利益衡量一切的冷酷領主,第一次,被一句如此簡單、純粹到?jīng)]有任何附加條件的話,徹底釘在了原地。
希望他健康。僅此而已。
他所有基于人性之惡的預設,在這句話面前,都像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暴露出底下那片他從未理解的荒原。這感覺比被利箭穿xiong更讓他感到一種劇烈的不適。
他緊緊盯著莉亞絲的眼睛,那雙眼睛里只有坦蕩的、甚至帶著點困惑的清澈,仿佛在問他:這有什么不對嗎?你健康地離開了,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荒謬!愚蠢!不可理喻!還有一絲莫名的、讓他心口發(fā)緊的悸動?
維克托猛地移開視線,仿佛被那純粹的眸光灼傷。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說話。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近乎倉促的僵硬,驀然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拴馬的地方走去。陽光拉長了他的影子,顯得有些狼狽。
莉亞絲看著他迅速遠去的、依舊帶著迫人氣勢的背影,靠在樹干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中的花環(huán)不知何時已被捏得有些變形。她低下頭,看著那些無辜的野花,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深深的疲憊。
他看起來很好,很健康。這就夠了。
希望永遠別再見了。
而維克托·海登翻身上馬,策馬揚鞭,將那條寧靜的河岸和那個樹下的身影遠遠拋在身后。風呼嘯著掠過他的耳畔,卻吹不散腦海中那雙清澈的眼睛和那句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話:
“不是說老爺您健健康康的,就好嗎?”
這句話,連同那個破敗小屋里的悉心照料、那緩解頭痛的微涼指尖、那毫無索取的純粹目光,像一顆扭曲的種子,被強行種進了他冰冷的心田。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困惑、惱怒和被強烈吸引的占有欲,開始在他心底瘋狂滋長。
他無法理解她,無法掌控她的“動機”,這種失控感讓他煩躁,卻也莫名地興奮。她不要回報?那他就強行給予。她屬于那片貧瘠的土地?那他就將她連根拔起,移植到他那座冰冷堅固的城堡里,用黃金和囚籠來豢養(yǎng)。
“我的……”
維克托低聲念著,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而偏執(zhí)的光芒。他不再滿足于僅僅“健康地離開”。他想要更多。他想要那個能緩解他疼痛的溫柔,想要那雙只注視著他的清澈眼睛,只屬于他一個人。
那場河邊看似平靜的重逢,成了維克托·海登心中“強娶”執(zhí)念的最終催化劑。莉亞絲·格林,這個只想他“健康就好”的平民女子,注定要成為他扭曲家庭渴望中,最核心也最痛苦的那顆棋子。他離開河岸的背影,不再是逃離,而是狩獵者鎖定目標后,準備發(fā)起致命一擊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