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養(yǎng)成的 第133節(jié)（第3頁）

這次暗門帶隊前來的弟子是銜蟬，銜蟬是明塵上仙的使役同時也是暗門的領(lǐng)袖。由銜蟬親自過來確認天蒼山的情況，恐怕是師尊在擔心她。

宋從心抵達天蒼山時恰好撞見了暗門弟子與明月樓門人交涉的場景，宋從心甫一展露身形，原本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方人馬立刻便噤聲了。

暗門弟子下意識想要行禮，宋從心抬手阻止了他們。隨著宋從心的修為越發(fā)高深、積威越重，周圍人看她的視線越發(fā)熱烈，對她的態(tài)度便越發(fā)小心謹慎。如今，面對這種許多人聚在一起的大場合，宋從心雖然還是能避就避，但已經(jīng)不會再感到害怕與怯步了。

明月樓那方的主事顯然已經(jīng)得了明月樓主的叮囑，負責出面解決此事的“花旦”原本還笑里藏刀地與暗門弟子談笑風生。但宋從心一到現(xiàn)場，她便立時斂了笑，作恭敬謙遜之態(tài)，拿捏得極有分寸。相比之下，自己人就不怎么給面子，一道鬼魅的黑影朝著宋從心的面門直撲而來，烏拉烏拉便是一頓貓言貓語的輸出。

明月樓的“花旦”地位只在正旦“青衣”之下，能成為“花旦”的無一不是能自掌一方情報網(wǎng)的能人。負責處理北地諸事的花旦本身也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但在見到傳說中的拂雪道君時，她還是不禁心中一震?；ǖ┬南耄瓉磉@便是上界劍宗的風采，本以為俗世流傳的贊譽已是夸大其詞，卻不想竟還是虛浮于表、未得其神。

“我想見見拉則?！彼螐男暮兔鲏m上仙一樣，都不習慣用上位者的自稱，因此便自稱“我”。

包括拉則和江央兩人在內(nèi)的烏巴拉寨寨民如今已被明月樓和燕國兩方勢力嚴格看管了起來，在排除蟄的隱患以及洗凈記憶之前，他們都不能離開這片區(qū)域。如今的烏巴拉寨遭遇大劫后可謂是人心惶惶，好在冰封龍影以及天蒼山回春的神跡極大地安撫了寨民們的情緒，但這種“平和”也只是暫時的而已。

江央如今在努力將功補過，以此爭奪拉則的“撫養(yǎng)權(quán)”，他身上依舊擔著神子的身份，由他出面安撫烏巴拉寨的寨民是最好的選擇。反觀拉則，身為險些升格為神祇主靈的活女神，拉則的危險性要遠遠高于江央。因此在確認拉則無害之前，明月樓的門人都守在她身旁，寸步不離。

然而，宋從心提出要見拉則，場中卻無人提出異議。很快便有身穿勁裝的少年沉默離去，不消片刻便將拉則帶了過來。

明月樓的門人多是出身花鳥風月之地的癡人，雖然行事作風亦正亦邪，但他們對于“美”的追求卻是如磐巖般不移不變。他們大概是這世上最懂得享受和生活的人，哪怕是在環(huán)境惡劣的北地。宋從心見到拉則時，便看見那個像小灰耗子般灰撲撲的女孩已經(jīng)被人拾掇得干干凈凈。她穿著漂亮鮮艷的衣服，亂蓬蓬的頭發(fā)被修剪得格外齊整、涂抹了發(fā)油，就連凍傷皸裂的手腳都被搓了一層柔潤的膏脂。雖然體型依舊消瘦，但看上去終于像個被大人精細照料的孩子了。

雖然換了一副行頭，但拉則在看到宋從心時卻還是像往常一樣，二話不說便從遠處小跑過來、撲進了她的懷里。拉則此舉讓周圍人皆是一驚，但對于滿頭雪發(fā)、形貌皆改的宋從心，拉則只是像動物一樣在她身上四處嗅了嗅，確認她就是圖南后便安心了下來，抱著她的腰不肯放手了。

宋從心揉了揉拉則的腦袋，突然她的衣袖一緊，拉則將臉埋在她懷里，聲音悶悶道：“拉則，沒有阿吉了。”

宋從心沉默了一瞬，她單膝跪地，以仰視的角度與拉則對視，輕聲道：“祂臨走時，跟你說了什么嗎？”

“嗯。”拉則依舊表情寡淡，看上去像個呆滯的人偶，但她的眼淚卻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阿吉

說，讓拉則走出雪山，去外面，看看。和哥哥，或者和圖南。阿吉說，阿吉很愛很愛拉則。阿吉會和拉則一直在一起，去看很大的湖，很綠的山?！?/p>

宋從心聽著拉則這番話，沉默后卻是心念微動。她抬手撫上拉則的天靈，一番探查后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但宋從心卻察覺到拉則澎湃而又強悍的魂力?？磥眢待埳耠m然放棄了升格，但其靈能還是有一部分回饋到了拉則的身上。日后，拉則或許可以走清漢一脈的修行之法，在巫祝與祈禳之道上開辟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了。

“祂們沒能走出雪山，所以拉則可以替祂們?nèi)タ纯?。”宋從心溫和道，“不要難過，祂們只是了悟了生死，得以成佛了?！?/p>

“嗯……”女孩的眼淚落在宋從心的掌心，看上去可憐巴巴的，“拉則難過，又不難過。不是因為死，難過。是因為想，才難過。”

不是因為生離死別這種因果倫常之事而難過，而是因為想念再也無法再見的人，所以難過。

宋從心沉默無言，最終也只能輕輕拭去拉則眼角的淚水，輕輕撫摸她如嬰兒般細軟的額發(fā)。這個如同人間活佛般的女孩有著如此純粹的赤子心性，讓宋從心心里些許的惆悵都顯得矯情了起來。天蒼山這一路的見聞不如重溟城那般激昂，不如苦剎舊事那般沉重，它只是一場落于深谷的雪，哀哀涼涼的冷。

“拉則，你以后會有新的人生，會遇見很多新奇的風景，會邂逅許多不同的人?！?/p>

拉則抬眼看她，眼眸平靜而又清亮：“但我會忘記圖南，是嗎？”

“我名宋從心，道號拂雪。”宋從心淡淡地笑了，“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但，是的，拉則，你會忘記我。”

拉則和大妮不一樣，如果宋從心有意收拉則為徒，拉則或許可以免去洗滌記憶之苦。但宋從心也看得出來，拉則對力量以及長生并不執(zhí)著，就像那位舍去神軀也要步入凡塵的神明一般，比起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生命，拉則更想和所愛之人在一起，哪怕咀嚼風霜與寒苦。

尋真問道之路追尋的是自我的超脫，它是一個人的道，因此注定孤獨。

這條青云路本就坎坷，若是無意，又何必強求她走上這條道阻且艱的不歸路？

宋從心說“你會忘記我”時，舌根苦得仿佛咬了一口酸澀未熟的青橘子，但她表面看上去仍舊是云淡風輕、無有牽掛的樣子。宋從心心想，大人就應(yīng)該有大人的樣子，保護孩子，也要擔負起自個兒。既然拉則選擇了江央，那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表現(xiàn)出讓拉則為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