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養(yǎng)成的 第130節(jié)（第2頁）

宋從心在花海中盤腿坐下，放空思緒之后，底座如鳳凰焦尾的琴便突然浮現(xiàn)，倚在她的腿上。蟠龍神不愿見她，但祂一定還在這里，還在某處凝望著她。宋從心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與祂交談，但在塵世尚且蒙昧、文字未能誕生的年代，曲樂是人們互表心意、抒情交心的方法。

紅塵究竟有哪里值得一赴的呢？宋從心自己也不知道。

活女神自幼便被迫離開父母，被囚禁在神殿中苦行，她們不被允許表露悲喜，不被允許貪戀人世的光陰。她們在痛苦中誕生，在痛苦中死去。

——宋從心勾動(dòng)琴弦，心隨意轉(zhuǎn)間，琴音便如流水般潺潺而來。

烏巴拉寨的村民們活在無憂無慮的世外桃源里，如同被豢養(yǎng)圈禁的羔羊，一生都不知愛恨別離。他們不知道漆黑幽暗的神殿中埋藏著多少具陳年的尸骸，不知道所愛之人早已遠(yuǎn)去。他們一生懵懂，甚至無法像阿金那般勇敢，在生命的盡頭里最后擁抱一次自己的摯愛。

——悲涼哀婉的琴音，浩然隱痛的怨意，這是紅塵，這是人生。

高高在上的神子與祭司背負(fù)著罪孽與秘密，是為虎作倀的惡鬼，是助紂為虐的害獸。本該是世間最為虔誠的信眾，卻像隱藏在暗處的老鼠般竊來幾許浮薄的光明。無神可奉的神子背負(fù)著前人留下的惡業(yè)，守望著遙不可及的隱秘。

一無所有之時(shí)，唯一支撐他走下去的竟只剩下他人的幸福、他人的笑臉，可笑而又荒唐。

——苦澀是凄冷的風(fēng)雪，滔滔不絕的海嘯，大地的震動(dòng)與噴涌的火山。

生命被天地的熔爐焚燒，血肉的磨盤將肢體碎裂，靈魂在痛苦中發(fā)出的絕叫與嘶喊。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shí)。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yīng)不容！

——這片落滿雪的神舟。

琴音戛然而止，宋從心緩緩收手，倒不是曲樂已終，而是她竟不知何時(shí)勾斷了琴弦，在指腹間留下了一道血口。

一曲氣貫長虹的《胡笳十八拍》，在宋從心指下卻如熔爐煉獄中的哭嚎，絞腸滴血般的痛。宋從心垂眸看著自己指腹上的血口，她彈奏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見所聞所知的所有。正如明月樓主所言那般，她見證了這片土地的一切，銘記了此間發(fā)生的所有。

胡笳十八拍而終，但其悲憤哀痛之意仍綿延無窮。

忽而間，宋從心緩緩抬頭，一群女孩正安靜地站在自己的不遠(yuǎn)處。祂們不知道是何時(shí)出現(xiàn)的，也不知道祂們是否聆聽了這首歌。

這便是紅塵嗎？這就是紅塵。

宋從心安靜地注視著這些活女神的形影，等待著祂們做出抉擇。突然，她發(fā)現(xiàn)，這些原本沒有面目的女孩，不知何時(shí)竟生出了模糊的面孔。那眉眼五官與拉則不同，每個(gè)女孩之間都有不同。但或許是因?yàn)閷?shí)在記不得自己過去的容貌了，所以只有模糊的面孔。

宋從心的琴音戛然而止，隨即而來的，便是一場漫長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或許過了很久，也或許只是余音消散于梁梢的間隙，宋從心聽見，祂們開口說話了。

[她想活著，我曾經(jīng)……也想活著。]

[她有哥哥，她有家人……我不能，將她奪走。]

[她想跟自己所愛的人走出雪山，我也曾經(jīng)……想要走出雪山。]

[她不想復(fù)仇，我們的仇怨……何必拿她當(dāng)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