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全部帶走,他疑心其中仍有內鬼,“幫我遞交分宗令?!?/p>
慣來喜愛潔凈到了近乎嚴苛地步的應如是罕見地沒去打理自己的儀容。
他片刻不停,渾身是血地登上了九宸山,向內門弟子遞交了非緊急事態(tài)不可動用的分宗令,求見主宗的持劍長老。
然而,當他被內門弟子引入長老內殿,卻發(fā)現(xiàn)等待在那里的不僅是持劍長老,還有另外一人。
性情乖僻的應如是看見那人的瞬間,頓時斂去了面上的輕佻之色,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
下一刻,不等應如是開口交代外門大比的變故,上座那冷若寒川、宛若堅城般的男人便出聲問道:“幽州發(fā)生了何事?”
應如是不敢隱瞞,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盡數(shù)相告。言簡意賅,無半句廢話。
伴隨著應如是的訴說,位于上座旁側的持劍長老面色越發(fā)難看,待得應如是闡述完畢,持劍長老立時起身作揖,道:“師兄,此事是我看顧不利。我這便前往幽州——”
“不,你留守山門?!蹦腥苏酒鹕?,自臺階之上拾級而下。
這世間再沒有人如他這般,僅僅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柄懸掛山河之上的無上名劍,凌然無匹,卻斂而不發(fā)。
“我親自去一趟?!?/p>
比起前世從小摸到大的古琴,宋從心其實不太習慣用劍。
或者說,比起古琴這等撫慰人心的雅樂之器,劍這種用于傷人的近搏利器本就不太符合宋從心溫良無害的脾性。
雖然在天書的幫助之下,她修行著最好的劍修道統(tǒng),磕磕絆絆地習劍至今。但就像她在無極道門的拾撿儀式廣場上對持劍長老所說的那般,她心未靜,道未明。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持劍,更不明白自己能為了何種信念而拔劍。
但如今,在一個風雨交接、冷徹骨髓的夜晚,在被人算計的憤怒與無盡恐懼的驅使之下,宋從心第一次產(chǎn)生了拔劍的想法。
從太平盛世年間走來的宋從心,比誰都看中生命的分量。前世看過那么多的話本小說,聽過那么多飽含深意的賢人話語,但那都不是宋從心的道,不是她能為之拔劍的理由。她能與天書虛構出來的幻影打得有來有往,但真的要將利刃切入血肉,她總是會有一種本能的害怕。
恐懼——居然成為了宋從心第一次拔劍的理由。
漆黑且無星無月的風雨夜里,宋從心舉著火炬不停地向前奔跑。九嬰凄厲的嬰啼再無法對她造成任何的影響,她的耳畔間回蕩的是一種、不,無數(shù)種玄妙奇異的聲音——風聲、雨聲、水聲,狂風拂過枝葉樹影的窸窣聲響,泥濘的土壤與水相擁時的渾濁之聲。她的呼吸與這些奇妙的韻律同步,她的心跳與脈搏在這個瞬間與腳下的這片土地同步了。
也正是因此,被浩浩蕩蕩的河川阻擋住前路時,已經(jīng)走至絕境的宋從心,心情居然是平靜的。
不能在繼續(xù)前進了。宋從心停下了腳步。這里是咸臨國與素羅國的母親河臨江的發(fā)源地,一旦九嬰死在兇水中,這水火害獸便會成為另一種災厄。九嬰身上不停溢散的魔氣融入水里,屆時便會吞沒萬頃良田,化千里江山為死地。更有甚者,凡人喝了被污染的水,很有可能會引發(fā)瘟疫。
宋從心停下了腳步,沒有再繼續(xù)前進。她身后,龐大扭曲的暗影一點點地靠近,吞沒了她渺小的、僅持了一豆明光的身影。
宋從心轉身,望向了九嬰。
天邊翻滾的烏云越積越厚,云間雷光不斷閃爍,已經(jīng)能聽見看見那遙遠蒼穹傳來的電閃雷鳴。宋從心站在已呈瓢潑之勢的風雨中,冰河般的墨發(fā)紛揚飛舞,雨水在接觸到她身體之前便氣化為霧。她站在風雨之中,衣袂干爽,儀表清正。伴隨著九嬰龐大蛇軀催石折木而來的動靜,宋從心的氣勢也節(jié)節(jié)攀升。她渾身上下都冒出了靈氣催生至極致的白霧,與氣化的雨交織與一體,形成了氣浪般的潮涌。
純白色的靈力潮汐逐步暴漲,與九嬰裹挾而來的魔氣轟然相撞。天邊翻涌不歇的雷云好似都為此而停滯了一剎。
宋從心在做一件但凡修真者看見都會忍不住跳腳大罵的事情——她竟要在如此危險的情況下臨陣突破,踏入煉氣化神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