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倆個回去不回去,我管不著,我這里一大堆生意等著去做,哪有心事和空閑去給她過壽?我不回去?!钡艿芄_拒絕道。
杜陵對弟弟心存的最后一絲希望也斷絕了。他凄然一笑,彬彬有禮的對弟弟說:“杜總,不好意思,我打攪你了,我走了。”
“大哥——吃過飯再走吧——”弟弟從杜陵那凄然的神色和那一聲客客氣氣的杜總的稱呼中,感覺出了自己的不妥,不管怎么說,總是一個娘肚子里跑出來的,如此粗暴的對待大哥似乎有些不盡情理,他去大哥那里,大哥總是抽出時間來陪他,而且好吃好喝的招待,就是教訓他也是好意,這會兒到好,大哥開始客客氣氣喊他杜總了,大哥是個有修養(yǎng)的人,這聲杜總也就意味著他們兄弟間的情分結(jié)束了。
“謝謝杜總,不必了——”杜陵又是凄然一笑,走出了弟弟的辦公室。
杜陵走到汽車站時,又給兩個妹妹打電話,說了給母親過壽的意思,但兩個妹妹找了許多借口推托,什么單位最近忙抽不開溝空了,什么兒子要考重點中學了等等,沒等他們把借口找完,杜陵就壓下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心里一陣沉重,這就是讓父母操了一輩子的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女嗎?他們也是有兒女的,將來等他們的兒女長大了,也這樣對待他們,他們會作何感想?父母是子女最好的老師,她們這樣漠視自己的母親,她們的兒女能和他們學出孝順二字來么?算了,不去想這些了。但是,坐在汽車上的時候,杜陵還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弟弟所說的那番絕情的話,那話仿佛在那里聽說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忽然想起來了,是壹千多年年前那個四歲就有讓梨美名的孔融和那位靠罵人而名聲鵲起,又是因為好罵人而丟了頭顱的禰衡在一起說過的話:“父之與子,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徒發(fā)情欲耳!子之與母,亦復(fù)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父母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之恩,用一句徒發(fā)情欲,再加一句寄物瓶中,出則離,就算概括了事了。難怪曹操會以此為借口,讓他寄在頸上的玩意搬家換地方,這個可惡的東西著實該殺!對自己的父母都不肯放棄侮辱機會的東西,很難想象他會愛什么人!死有余辜。弟弟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與孔北海的論調(diào)卻異世同曲,堪為知音。只可惜這個時代已經(jīng)沒有曹孟德!而杜陵想用武力教訓弟弟只能是自取其辱,至于講道理,那更如對著墻頭念圣經(jīng),沒反應(yīng)在其次,招羞辱是一定的。
杜陵回到家,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尤其是母親絮叨個沒完沒了,但反復(fù)就是那么幾句話:“陵兒——我的兒——媽就知道你這幾天會回來的,我兒從來沒有忘記過媽的生日,媽快要入土了,還能再見我兒一面,是媽的福氣——只可惜我的好媳婦敏敏見不到了——我兒命苦??!”母親說著就摸起了眼淚。
第二天,杜陵辦了一桌酒席,酒都是杜陵從家?guī)淼模瑑善棵┡_,兩瓶五糧液。酒菜上桌,母親又開始嘮叨:“兒啊,賺錢不容易,你有這個心意回家來看媽,媽就高興死了——還這么貴的酒,這茅臺聽說是好幾百塊錢一瓶,你媽是個喝這么貴酒的人?可惜了我兒的心血——教大學可不容易,費腦子吧?我兒過去傻傻的,誰能想到能教大學,還是教授——哎只可惜見不上我的兒媳了——唉,陵兒,這次你回來咋沒帶我的孫女,那女子漂亮的能把電視里的明星比下去,陵兒,這次你咋不帶她回來?”
“媽,顰兒最近有些忙,抽不開身——”杜陵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又把臉轉(zhuǎn)對住爸爸說:“爸爸,咱爺倆喝上兩杯吧,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但今天高興,我也就豁出醉來陪你,媽媽,咱們?nèi)艘黄鸲吮?,祝媽媽生日快樂,長命百歲——”
杜陵給母親過完生日的第三天,上午媽媽還好好的,有說有笑,還憶起杜陵童年時候的一些趣事,開懷大笑。下午,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杜陵提出要送母親去醫(yī)院,母親搖頭拒絕了。過了一會母親說感覺好多了,對杜陵說:“陵兒,你今天晚上能陪媽睡么?”
“瞧你說的,咋不能陪,只要爸爸不嫉妒就行?!倍帕晷πφf。
“傻兒子,爸咋能嫉妒你,今天你就陪你媽多嘮一會兒,爸到里屋去睡,前幾天你媽不住的在我面前提你的名字——我就知道她想你了,我安慰他說,你也許最近能回來看她,只是個安慰的話,誰想你真回來了,爸也有些困了,先回里屋歇去了——”父親說完就起身回了里屋。
杜陵和母親并肩躺在土炕上,,敘說著母子相思之之情。母親說:“兒啊,媽媽有件心事壓在心頭三十多年了,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媽想問你,媽年輕時候,就是你十五歲那年,媽對你那個沒廉恥的要求,你記恨媽不?說真心話?!?/p>
“怎么會呢,媽媽,我愛你,真的,兒不嫌母丑,我知道媽媽也愛我——媽媽就是犯再大的錯誤,兒也應(yīng)該原諒,更不要說我并沒有認為媽媽有什么錯誤——其實那時我也戀著媽媽的身體,要不是媽媽的那番教導(dǎo),我還不知道要捅多大的漏子呢?我真的從心眼里感謝媽媽的教誨,而且你從來沒嫌棄過兒子?!倍帕陝忧榈卣f。
“可是媽媽后來卻沒有守住自己——”母親嘆了口氣說。
“媽媽,快不要說這些了,人哪有不犯錯誤的,那不是成了神了么,再說神也經(jīng)常犯錯誤,更何況是凡人,媽媽把我們拉扯成人,僅這一條,我們做子女的就該感恩你和爸爸一輩子,怎么還能忌恨媽媽?你說是不是?”杜陵開導(dǎo)著媽媽的心結(jié)。
“兒啊,不愧是個有文化的人,說出話來讓媽心里甜絲絲的,不像你那幾個妹妹弟弟,把媽說得一無是處,讓人心寒。有你這番話,媽就是現(xiàn)在死了,也能閉上眼睛了?!?/p>
“媽媽快不要說這樣的話,我還等著給媽過一百歲生日呢!”
“盡給媽說寬心的話,活到一百歲,那還不成了妖精婆,有你這么個孝順兒子,是媽前世修來的福分,就可惜我兒中年喪妻,這日子怎么熬呀,兒啊,你再娶一個吧,再給媽和你爸生個小孫子,你把敏敏的女兒拉扯大了,也算對起她了。如果你在在能娶個媳婦,生個孫子,媽這一輩子就算圓滿了,只恐怕媽和你爸是見不到這一天了,你爸最近身體也不大好,老說頭暈,也是近八十的人了,該入土了?!蹦赣H說。
母親的話,讓杜陵心頭掠過一陣凄涼和悲哀,他想,這是母親不愿繼續(xù)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信號,兒女們在吸干了母親的乳汁之后,都長大了,他們不再需要母親,而母親也覺得她活在這個世界上沒人再需要,成了多余和累贅,她也開始厭世了,不想再給兒女們增添麻煩了。但是,不,杜陵還深愛著他的母親,母親的胸懷,永遠是他生命的大地,沒有母親那豐潤的乳房,就沒他杜陵的一切,也沒有人類的生生息息,他想告訴母親,兒子仍然愛她,仍然需要她那豐厚的母愛的滋養(yǎng)。這時,杜陵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強烈的愿望,他在母親的有生之年,想告訴她,兒子永遠是眷戀母親的。他說:“媽媽,我還想摸一摸你的乳房。”
“傻兒子,你怎么還像過去一樣傻,媽媽的乳房干了,癟了,丑了,什么也沒有了,沒人再需要了,你別犯傻了。”母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不,媽媽,在兒子來看,您的乳房永遠是兒子神圣的大地,只有想到母親的乳房,兒子才知道自己沒有忘本,你就讓兒子最后一次摸一下媽媽的乳房吧?!倍帕暾埱蟮馈?/p>
“傻兒子呀,傻兒子,弟兄姐妹幾個中最數(shù)你的心實,戀著的事情一輩子也忘不掉,可是媽媽最對不起的也就是你,打小就沒吃過媽一口奶,只是到了六七歲,你妹妹們吃剩的奶才能輪到你吃一口,可憐啊,我兒,你的幾個沒心肝的弟弟妹妹們還說我最疼你,偏親你,沒良心的東西啊,好,媽快要死了,再讓我兒親近一回媽媽的乳房,媽媽死了也無怨?!蹦赣H說著,撩開了自己的被子,讓杜陵的手伸了進去。
母親的乳房松弛,癟塌,如一層貼在胸上的多余的贅肉、軟皮。杜陵一陣心酸,是他們幾個兒女,吸干了母親的乳汁、心血,讓母親變得這樣衰老,干瘦。想當初,媽媽的乳房是多么豐滿和美麗啊!
杜陵驀然間回想四十年前的往事。
已近七歲的杜陵眼盯住敞露著胸懷,正給妹妹喂奶的母親的另一只雪白、鼓脹而美麗的乳房,眼神癡呆,貪婪。
“陵兒,你怎么了?”母親覺得兒子的眼神不大對頭。
“媽媽,為什么弟弟、妹妹們都有奶吃,可我小的時候,你怎么從來沒有給我喂過奶,只讓我和米糊、面糊和山羊奶?難道是我小的時候不聽你的話,惹你生氣了么?”小杜陵問。
“兒啊,我可憐的兒?。 辈恢獮槭裁茨赣H的眼淚頓然滿眶,把杜陵攬在還里說,“從今以后,你和妹妹一塊吃媽的奶?!?/p>
杜陵長到了了六歲多,在第一次吮吸到了母親的乳汁。母親的乳汁是那樣的香甜口、美味。勝過她今生今世吃過的任何山珍美味。從那以后,只要妹妹吸飽了母親的奶水之后,母親的另一只乳房就成了杜陵的最美味的食糧。這種情形一直延續(xù)到杜陵十歲那年。父親有些看不下去,就說:“陵兒他媽,你就這樣慣陵兒吧,沒見過十來歲的娃娃了還吃奶的,這樣他永遠也長不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