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王亦君方才悠悠醒轉(zhuǎn)。周身骨骼仿佛散裂開來,疼不可抑,經(jīng)脈火辣辣地?zé)?。睜開雙眼,突見黑暗中一雙慘碧色的巨眼陰森獰惡地瞪著自己!猛地大吃一驚,雙手一撐,朝后疾退,繼而本能地當(dāng)頭劈出一掌,碧光爆舞,那雙巨眼登時迸碎開來。
王亦君突然一驚,驀地一喜:“怎么又恢復(fù)了強沛真氣?”念力四掃,身上酥麻痛癢之感蕩然無存,血脈內(nèi)那三十六只毒蟲也絲毫感覺不到了。雖然經(jīng)脈有幾處傷毀,體內(nèi)亦有重傷,但丹田中真氣充沛,比之先前可謂天壤之別。心下驚喜詫異,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殊不知當(dāng)日流沙仙子為了令他能在靈山“藥神之爭”中擊敗靈山十巫,在他體內(nèi)下了數(shù)百種罕見劇毒,以為疫苗;自那時起,他已是幾近百毒不侵之身。九毒童子的奇毒雖然厲害,也只能暫時麻痹王亦君的經(jīng)脈氣血,不能造成真正傷害。那三十余只九毒神蟲抗?fàn)幜季?,業(yè)已不支,終被他血中劇毒所殺,化為膿血逸出體外。
王亦君突然想起姑射仙子,心中一凜,不及多想,霍然起身,默念燃光訣,指尖上登時竄起一道火光,將四周照得明亮。環(huán)首四望,身在巨大的長形洞穴之中。四壁皆是堅冰,滑不留手。不遠處躺了幾具極大的尸骨,像是巨獸殘骸。
他心中牽念姑射仙子,極是焦急,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借著指上火光,四下凝神掃望。繞過一個彎兒,終于發(fā)現(xiàn)了姑射仙子,心下大喜,連忙搶身上前。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壁上,半身陷在冰雪里,雙眼緊閉,雙頰依舊艷如云霞。
再過去數(shù)尺,白雪厚積,凝成堅硬冰塊,將甬洞嚴嚴實實地封住。想來方才那場雪崩將二人沖卷到山谷縫隙內(nèi)的甬洞之中,傾瀉而下的冰雪堵住洞口,凝為冰壁,將二人封在這甬洞之內(nèi)。
王亦君此時最為關(guān)心的乃是姑射仙子的安危,一時間也不去想究竟身在何地!究竟如何才能離開此處。見她僅是昏迷,并無大礙,舒了一口長氣。連忙將她掘出,脫下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里在她身上,輕輕橫放于身旁。將周圍的巨獸尸骨一一拾來,搭架燃火,磷光火焰奔竄跳躍,洞中登時一片光明。
姑射仙子在冰雪中掩埋了許久,經(jīng)脈又被封住,半身都已凍僵。王亦君將她經(jīng)脈盡數(shù)解開,與她雙手掌心相抵,將浩然真氣滔滔傳入到她體內(nèi)。她氣海之內(nèi)依舊空空蕩蕩,殊無真氣,十二經(jīng)脈中那九九極樂丹所衍化的邪熱之氣仿佛被冰寒所鎮(zhèn),大大微弱;但余絲繚繞,緩緩游走,驅(qū)之不散。
再一留神,卻令王亦君大為驚詫。在她奇經(jīng)八脈之中竟然隱隱散落蘊藏著極為強沛的真氣,只是奇經(jīng)八脈似乎被什么妖術(shù)或是奇毒所制,宛如癱瘓一般;其中真氣各自沉淀散落,始終不得凝合。
這等情形詭異之極,見所未見,王亦君心下驚疑,猜想多半又是那九毒童子與西海鹿女使出什么卑劣方法所為,當(dāng)下運氣疏導(dǎo),想要將她奇經(jīng)八脈中的真氣引入丹田之內(nèi)。豈料那些真氣被他所激,立即渙散迸飛,始終不能匯集輸流。一時之間,也莫能奈何。
過了片刻,姑射仙子低吟一聲,徐徐睜開雙眼。王亦君大喜過望,叫道:“仙女……”突然臉上滾燙,“姐姐”二字竟叫不出口。屏息凝視,心跳如狂,忖道:“不知她還認不認得我?”掌心滿是汗水,極是緊張。
姑射仙子目光迷離,徐徐移轉(zhuǎn),妙目凝視在王亦君臉上,雙靨紅霞在火光映襯下赤紅欲流,驀地嫣然而笑。
那笑容清麗之中又帶著說不出的妖媚之意,王亦君不由得目眩心迷,意奪神搖。心下一凜,驀地想起燭鼓之所言,知道她體內(nèi)春毒果然尚未消除,神智依舊混沌不清。
姑射仙子素手閃電般拽住王亦君衣領(lǐng),驀地將他拉扯伏低,嚶嚀一聲,往他唇上咬去。王亦君“啊”地一聲,唇上劇痛,她膩聲低笑,丁香溫柔地卷掃,輕吮傷口;酥麻難耐,熱血登沸。王亦君知她情熱如火,不敢纏綿,強自收斂心神,奮力抬起頭來,低聲道:“仙女姐姐,對不住了!”手掌輕拍,不得已又將她經(jīng)脈重新封住。
心中一動,忖道:“她體內(nèi)邪氣洶涌,必是春毒所激。倘若能將這邪氣疏導(dǎo)出體外,或許便可解開春毒?!?/p>
當(dāng)下握住她的雙手,綿綿不絕地將真氣輸入其體內(nèi)。
王亦君微微一震,只覺那邪氣受自己真氣所激,仿佛被狂風(fēng)刮卷的山火,猛地高竄蔓延,熊熊焚燒。姑射仙子“啊”地一聲呻吟,嫵媚嬌婉,臉上紅艷更甚,水汪汪地瞟著王亦君,嬌喘吁吁,鼻尖額沿滲出細細香汗,更覺嬌媚動人。
王亦君意守丹田,默念潮汐訣,真氣分流運轉(zhuǎn),想將那邪氣從她經(jīng)脈間逐一導(dǎo)出;但適得其反,那邪氣洶洶澎湃,溢出十二經(jīng)脈,滔滔轉(zhuǎn)入奇經(jīng)八脈;奇經(jīng)八脈中散落的真氣隨之蓬然亂舞,登時使得邪氣欲火氣勢更猛,在任督二脈四逸奔竄。
姑射仙子嬌軀微顫,情火熾烈,呻吟聲聽在王亦君耳中,直如魔魅仙音,心旌亂搖。心中一凜:“是了,春毒乃是激發(fā)神識之中最為原始的欲望,從而誘發(fā)肉身之內(nèi)氣血異常流轉(zhuǎn)。其源在心,而不在氣;自己舍本逐未,反倒將春意邪氣激得更為迅猛。猶如非但無助,反倒有害?!?/p>
一念及此,猛地將真氣抽回,踉蹌后退。當(dāng)下王亦君又以“靈犀法術(shù)”感應(yīng)姑射仙子元神,想以念力安定其心,驅(qū)除躁動春念。豈料姑射仙子元神之強猶在他之上,不但不能奏效,而且險些反受其制,虧得反應(yīng)極快,見勢不妙立時撤回念力,凝神自護。
王亦君思忖再三,心道:“罷了!先尋出解除春毒的藥石,出洞之后,或能解之。”當(dāng)下抖擻精神,借助記事珠之力,在腦海中迅速查找《百草注》中所記載的可解春毒的花草蟲石。粗粗憶尋,便有三百多種。但這些藥石多是中下之品,多有劇毒;而自己絲毫不知西海鹿女的九九極樂丹由什么春草淫花所制,倘若不能對癥下藥,只怕春毒未解,反受其他劇毒所制。心下大為頹喪,后悔先前未能逼令西海鹿女說出極樂丹的秘方。但轉(zhuǎn)念又想,既然那燭鼓之驚駭之下脫口說出此藥無解,只怕即使逼問出方子,也不能破解之。
一時旁徨無計,回身望去,只見姑射仙子軟綿綿地斜躺著,胸脯劇烈起伏,眼波搖蕩,勾魂攝魄地望著自己,嘴角眉梢盡是綿綿春意。王亦君心中砰砰亂跳,扭頭不敢再看,忖道:“難道這春毒果真無藥可解嗎?”
躁亂焦急,抽身而起。
徘徊數(shù)步,心中一動,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可真急昏了頭啦!只要能出得這山洞,還怕沒人能解出這方子么?靈山上的十個老妖怪!還有那古靈精怪的流沙仙子,他們都欠了我人情,這小忙不會不幫吧?”
自顧自說了一通,心下喜悅,轉(zhuǎn)身便往那洞穴甬口奔去。
豈料這山洞位于那山坡狹窄縫隙數(shù)百丈之下,洞口被雪崩卷落的漫漫冰雪嚴嚴實實地封堵,在這極寒的天氣中!早已凝固為厚達兩百余丈的堅冰,硬逾鋼鐵。王亦君凝神聚氣,奮力揮掌,冰雪四濺紛飛,但也不過迸開一尺來深。王亦君鼓舞真氣,接連不斷地奮力劈斫了半個時辰,終于沮喪放棄。
心存僥幸,只盼那山洞之內(nèi)尚有其他出口,當(dāng)下又奔回洞中,在周圍四壁仔仔細細、寸寸查尋,但念力真氣所及,發(fā)現(xiàn)四壁竟然都是厚達百十丈的堅硬石壁。以他眼下真氣,若想鑿壁逃生,至少需花費八、九日??v使自己能堅持到那一刻,姑射仙子只怕早已爆血身亡了。
王亦君茫然而立,樂觀鎮(zhèn)定如他,此時亦不免有些沮喪驚慌。凝神聚意,心念一動,忖想:“倘若仙女姐姐真氣無損,我們兩人合力,鑿穿這洞壁或許只需一兩日即可?!毕氲酱颂帲挥煽嘈ζ饋?。原本是為了解救姑射仙子,才急于尋找脫身之計;但眼下反循逆轉(zhuǎn),倒成了唯有先解救姑射仙子,才能離開此地。
思緒飛轉(zhuǎn),一時無計。突然想起赤松子被壓在洞庭山下百余年,竟能傾山倒海脫身而去,此刻想來更增敬佩之心。又想起燭鼓之所說,要解救姑射仙子,除了與之交合,別無他法,否則二十四時辰之后,她必定經(jīng)脈寸斷、熱血迸爆而死。心中一緊:眼下身困冰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了?倘若不能盡快救之,只怕……心中寒意大盛。
回頭睨望,正好撞見姑射仙子水汪汪的眼波,見她慵懶橫陳,眼波流轉(zhuǎn),嬌媚無限,王亦君登時目眩神迷,仿佛突然沉溺于溫柔的水波。呆了一呆,突然想到:“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以比翼鳥引我救出仙女姐姐,又讓她身中春毒,與我困在這冰窟之中,便是注定讓我與她……”